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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二那年,迷上画画,哭着吵着要去学,当娘的实在拗不过她家大小姐,遂欢天喜地地去了。每日放学后,到另一所中学学习绘画。几天的“绘画生活”让我已经习惯了忽明忽暗的光线,微弱的光线交织着细小的灰尘落在每个人的脸上,使得每个人的脸孔都变得灰扑扑起来。彼此在绘画时偶尔对望一眼,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。
绘画的同学中有一个学画时间最长,画的也最好,我们恭称他“大师兄”。不过这位师兄待人总是冷冰冰的,刚开始我以为他持才自傲,况且每次无论我们说些什么,他总是沉默不语,要么就是拿我们刻薄几句,总之让人扫兴。
记得那时也是秋天,我走在街上,不时有黄色叶片飘落,心里也有点落寞的味道。正如那首词所说“少年不知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。”闲闲地把街边玻璃宣传栏里的画作、报纸一路看将过去。
突然,我在这些成人作品中看到了几副很豪放、很洒脱的山水画,落款皆是我们的大师兄。
心生羡慕:这要多少年才能有如此功底?
于是在闲聊中,我把看见的那些画儿说给他听,以为他会说些什么,他照例是那么副神情,并无半点高兴抑或不满。我脑子一热,说既然你画的那么好,不如送我一幅,亦非难事。
说完立刻后悔,非常担心被他抢白。师兄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,一句话也没说,仍然画他手中的画。还好,还好,已经算给足面子了,应该知足。
至今我仍记得他的妈妈和妹妹。如果让我用四个词来形容,应该是:温柔贤淑。他的妈妈长得非常像仕女图里的古典仕女,妹妹也很可爱,倚在窗边对我笑,一点也不像他一路上给我描绘的那般调皮。两个人都是松松地绾着长发,举手投足间,一股自然的小女人风韵让短发的我不胜艳羡。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她们。这大概就是所谓的“眼缘”吧。
待我缓缓展开画卷,只见那画上除了山水,更添一道彩虹,十分柔媚,记得还题有一首小词,可惜我早已忘记。不禁赞叹大师兄的画工技艺娴熟,无可挑剔。除了佩服,无话可说。
师兄却是淡然,他认为根本不值得炫耀,更别说引以为荣了。男人应该有更远大的抱负,寄情于此,不过小儿女情状。越发衬得我矮小下去。
日子过得也快。转眼两月过去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学习目的,他们已经选好自己喜欢的美院,唯我,每日晃来晃去,毫无目标。我甚至已经有点厌倦目前枯燥的“绘画生涯”。
一日天阴,大家趁老师不在,偷懒闲聊,不知是谁提议,大家聚一聚如何?不成想,一呼百应。不过聚会总要有个名目,如果有谁生日不是更好?我听了说,可惜我的生日已经过了……,“那就给你过生日吧!”大师兄说。我惊讶:“可是我已经过了!”“再提前过一次。”他很果断地说。“某同学家是开蛋糕店的,蛋糕就由你搞定吧。”大家伙都很开心地把目光转向那个同学,那个同学说没问题,另一个年纪较大的同学说自己在校外租房子住的,大家庆祝可借用他处,一切锅碗瓢盆都是现成,只缺会做菜的人。
“买些现成的即可,谁高兴做那些个。”师兄师姐们纷纷说。但是最终还是商定一人拿出一样自己拿手的菜。一会儿功夫,计划定好,只等那天到来。大家雀跃散去。剩我一个人站在原地,目瞪口呆。
隔夜,我仍在想如何骗过父母。毕竟这是夜晚,没有合适的理由,我亲爱的父母大人如何会放我出去。思量再三,我谎称一起学画的梅同学过生日,我去她家。梅同学是他们十分信赖的一个女孩。
走出家门,我一脑门子汗:这算什么事情。
等到了地方的时候,大家正热火朝天地烧菜,真是厉害,有的烧了红烧鱼,有的炒肉丝,总之很丰盛。大家埋怨,为什么蛋糕同学还不出现,正说着,他来了。还带着一块脸上的淤青。
“真不好意思,要不是今天打架,我准备亲自做个三层蛋糕,现在只好双层的将就吧。”他一脸歉意。奇怪的是,大家似乎习以为常,根本没人去安慰他,反而大讲他过往的糗事。
据说有一次,别人让他抽烟,他接过来,头尾颠倒放到嘴里,还用火机去点过滤嘴的部分。把那些捉弄他的家伙乐得前俯后仰。他听了毫不介意。反而挽起袖子准备帮忙。
不知道谁居然还弄来一瓶红酒,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,十分温暖。“未成年人不得喝酒。”大师兄一脸严肃地教训我们。大家哈哈大笑,早有顽皮的师弟师妹手里拿着蛋糕,从后面偷偷抹了上去,一时间,漫天蛋糕乱飞,不是这个鼻子变白,就是那个头发花白,再不就是满脸皆白。都去抢水龙头,嬉笑声、尖叫声,此起彼伏。
正巧隔壁人家放烟火,大家齐齐跑出去,仰头观看。大朵大朵烟花腾空而起,璀璨的光华点亮了一张张年轻的脸庞,谁知道转眼是沧桑。
我居然真被当做“寿星”,收到一堆礼物。真让人哭笑不得。不过最好的礼物,是一张卡片,很普通,但是上面签满了每一位画友的祝福和姓名,我保存至今。
那天大家尽兴而归,在深秋的夜晚,有人佯醉唱歌,引来路人侧目。每次看到红楼梦里,宝玉领众姐妹夜里过生日那一章节的时候,心里总是略有所动。
不成想,那天的晚饭竟成了散伙饭。第二天,父母就拆穿我的谎话,从此不再允许我去学画。而绘画班,也因为绘画老师要结婚,散了。
散了,都散了。所以黛玉说,聚的结局都是散,不如不聚。
那张画在最后一次搬家中,失落了;一同失落的还有多年的信件。那些年少的信件,那些泛黄的信纸,多次逃避过了大人的视线,却没能逃得过最终的宿命。我一个人面对墙壁,沉默良久。觉得少年时光真的一去不复返了。
我再也没有一年过两次生日,也再也不用为圆谎而绞尽脑汁。
因为她已经长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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